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次科技展览上。那一天,天气不坏。
周锦平时并不爱参加这一类的活动,可能是因为有些千篇一律,很多展览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图个噱头罢了,拿着看上去很先进却不普及的东西博人眼球,事实上,周锦觉得很多东西一点研究进展都没有,或许大多数人都是她这样的心态吧,既不觉得这些研究多么惊世骇俗多么应该受到尊重,也不排斥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进入生活。
这次展会上人很多,多到有些让人烦躁。因为是学校组织的活动,身边还少不了一些兴致满满的熟人。据说这是近几年K市最重要的展会,因为之前就在网络上炒得沸沸扬扬的新型机器人将在这次展会上首次展出,就这一点而言,说是全国最重要的展会也不为过,之所以首展在K市,不过是因为研究所刚好在这里罢了。
周锦的学校作为当地的名校,也仅仅只拿到10个参展名额,都分配给了机器人社团以及几名成绩优异的学生。说起来这也是周锦参展的原因,别人求不来的机会,尽管自己不是特别感兴趣,也决不能表现得不稀罕。
“周锦,你还站在那干嘛?过来啊!快开始了!”说话的的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有着一头齐肩发的少女,她正跺了跺脚,虽是表情急切,但仍是小跑过来拉起周锦的手,然后才往人头密集的地方走去。
这人名叫芷奈,是周锦的室友。和因为成绩优异而获得名额的周锦不同,芷奈是个实实在在的机器人迷,大学二年级便参加了好几个机器人大赛并拿到了奖项,所以在机器人研究社里也颇具声望。周锦并不理解她这样的热情,但一个人,有那么一两件深爱的事物,是一件不坏的事。
被室友半拽半拖地走向人群,周锦能看见人群的中央那个稍高的展台上,有一个被银色幕布遮住的长方体,想必是装机器人的容器。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高科技的东西就喜欢用银色,不管是容器还是物品本身,可能是因为银色有一种神秘感?周锦觉得自己常常抓不住重点,脑子里都在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四周嘈杂的声音逐渐平息,台上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士开始了演讲,内容大致是该项目的研究耗费了多少时间,有哪些团体和个人参与了研究之类的。然后换了一名身穿白大褂貌似是研究员的青年发表讲话,关于研究内容的简要介绍和研究途中的各种困难。周锦打了个呵欠,挪了挪脚,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站着。
演讲的人声音有些模糊,并不是麦克的效果不好,而是周锦没有在意他在讲什么。头顶上会场的顶部有着一只鸟的图案,只有大概的轮廓,由浅蓝色的玻璃构成,加上四周也有部分透明的墙壁,所以会场里面有些阳光,暖洋洋的,并没有通常的科技展会给人的冰冷的感觉,周锦半眯着眼,有些困。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台上的人介绍完毕,是时候让主角登场了。周锦微微侧了侧身子,让身体重量集中在另一只脚上,缓解之前承重的脚的酸痛感。研究员并没有下一步行动,而是走到展台边缘,跟在场大多数人一样,看着展台中央的银色长方体。
两名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青年走上展台,在众人瞩目中缓缓拉开了银色的幕布。
银色的幕布中是一个长方体的玻璃盒子,盒子中是一名少女。金色的半长的头发,纯白的带着精致花纹的公主裙。她正两手交叠放于小腹前,头微微地低着,看上去彬彬有礼。周锦想起了陈列在橱柜中的那些制作精良的人偶。因为少女很美,美到有些不真实。
看不清人偶小姐的脸,因为离展台的距离太远了。突然觉得这样的围观有些恶俗,美丽的东西,只有不去触碰才是对的,因为她会一直美丽下去,周锦觉得有些可笑,这样出于浪漫的矫情,或许也挺有趣的。
“芷奈,我去下厕所。”周锦带着抱歉的笑,对着身旁的友人说道。
“拜托!这个节骨眼!?”
未等友人再说什么,逃离一般,周锦挤出人群,去了会场的洗手间。这个时候,洗手间没有什么人,周锦并没去上厕所,而是打开水龙头洗着手,抬眼望了望镜子中的自己,银色的半长的头发,左耳前很简单地用一小撮头发梳了一个辫子,用有点可爱的浅绿色缎带系着辫子的末尾。镜子中的人脸上带着一点点微笑,看不出在笑,却让人看着觉得她心情不错。
眉头微皱,镜子里的脸让她感觉不适,抬起仍旧沾着水的双手,捂住了冰蓝色的双眼。
片刻之后,身后传来冲马桶的水声,在开门的声音响起时,周锦抬眼看了看镜子,是个金发的女孩子,发型跟之前的人偶小姐一模一样,穿着很随意的白色连衣裙……与其说是连衣裙,周锦觉得那可能是睡裙,这让她不禁多看了几眼……姑且不说穿睡裙出门,在深秋的季节,这个打扮也未免太冷了。可能是觉得有人在注视着她,金发的少女转过头对着镜子里的周锦笑了笑。周锦略微尴尬地朝镜子中的少女点了点头,刚刚的举动有点失礼。
“请问,外面的展会结束了吗?”女孩儿的声音很轻,甜美的嗓音。
“额……还没,我进来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这么慢。”女孩儿似乎有些失望。
周锦又挤了一点洗手液,顺便再次看了看镜中的少女,她正双手背在身后,眼睛却看着这边。视线再次交错,周锦有些无奈,不能再避开,只能透过镜子看着少女的眼睛。少女的眼睛是海一样的蓝色,比周锦眼睛的蓝色要深,此时,透着淡淡的笑意。她的脸极漂亮,周锦很少用这个词形容一个人,尤其是眼睛,还能看见睫毛因为灯光而落下来的阴影,仿佛是海洋里的深渊,吸引了所有的光。
“在等人?”觉察到自己快要走神的周锦及时拉回了自己的思绪,冲干净手上的泡沫,转过身说道。
“没有……”少女眨了眨眼,笑意更甚。
周锦第一次遇到这么难以交流的情况,实际上,这次的情况从一开始就不太对。
忍住想扶额叹息的冲动,周锦又一次仔细打量了一番少女的穿着,此时她才注意到,少女一直是赤着脚的,因为刚刚只在镜子中观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你的鞋子呢?”
“出来的时候太匆忙完全没有时间穿。”
周锦有点怀疑眼前的少女是不是精神上有问题。
“抱歉,你能在这里等我一下吗,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借到一双鞋子。”
少女听罢,低着头想了一会。
“好,我等你。”
周锦对着少女微微一笑,将手上的水擦干,便走出了洗手间。
回到人潮涌动的展台前,周锦在人群之中废了一点劲才找到室友的位置,此时大家正仔细听着台上的人讲解,现场很安静,穿过人群显然是不讨喜的。
她没有打算真的去找一双鞋子,她也没有留意少女脚的尺寸。
回校车上吧,实际上展会现在已经接近尾声了,回车上也并不奇怪。掏出外套兜里的手机看了下时间,周锦往会场的出口走去。从外部绕了小半个会场,来到停车场校车停放的位置,然后突然发现司机先生并不在车上,车门是锁上的。周锦并没有很郁闷的样子,而是找了块能晒到太阳的地方,背对着阳光玩着手机。
关于这次展会的新型机器人的报导很多,周锦之前并没有太认真地看过,此时借着兴致点进去看看。
新闻上的照片还算清晰,机器人的脸无疑是很好看的,简直犹如教科书一般的精确完美的比例……就像之前所说的,美得不真实。果然是人偶小姐,不过,大家都会喜欢的吧。
人偶小姐也有一双海蓝色的眼睛,和那个女孩儿一样。
周锦微愣了一下。
手有点冷,关掉手机屏幕,将双手都揣在了口袋里。这个天气,站在开阔的地方真的挺冷的。
周锦找到了会场外部的一名女志愿者,告诉她d区的女厕所有一名少女需要帮助。至于具体的细节她并没有明说,假装自己有急事离开了。
回校的车上,大家都在兴致勃勃地讲着这次展会上的见闻,芷奈更是将临阵脱逃的周锦狠狠批判了一番,周锦只能以发誓的口吻说自己真的肚子疼来结束这个话题。
大家讨论的最多的无疑是展会最后的人偶小姐。
“真漂亮啊ng001,能买回来当女朋友就好了。”
“得了吧你也就想想吧,不过我觉得2号3号也很棒,怎么说呢,虽然模拟情绪方面好像不如1号,但是技能多啊,而且与人的交流技巧很熟练!”
看来除了人偶小姐,后面还展出了别的机器人,周锦似乎错过了很多东西,不过她也并没有仔细过问的打算。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乐趣。人总是会对一知半解的事情保持着兴趣,不知道的事情就不知道好了,不然下次再接触就没有新鲜度的保底了。
所以,这样就好,毕竟,生活或许不需要什么惊喜或波折,却是需要一点乐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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